资料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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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据说气味拥有一种本质的力量，可以深远地改变人的精神及行为。电影《香水》把这事说得很玄。很多年前我在一座只有一头抹香鲸标本的博物馆里，闻到了龙涎香的气味，这导致我比以前更热爱海洋生物了，尤其是清蒸的。

　　对于很多动物来说，气味既是他们的语言，又是他们的眼睛。整天给人听恶言恶语，看血腥暴力，多数人都会产生点生理不适。但毕竟语言和形象还没有物质实体，但气味是以分子的形式进入身体的。这么说起来“六根清净”就不只是哲学话题，而是实打实的公共卫生问题了。

　　从去年秋天开学至今，浙江三门县实验小学的学生就很不清净。新学期迎接他们的不仅有崭新的塑胶跑道，还有刺鼻的异味，以及流鼻血、起疹子、脱发抽搐、咳嗽等症状。围绕这些症状与塑胶跑道的关系，学生家长与校方展开了漫长的博弈。一开始校方和施工方很硬气，坚持说跑道是合格的，由校方安排的检测，显示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。但随后家长一方委托进行的检测则显示，甲醛超标了两倍，三种邻苯二甲酸酯类则超标了五倍。

　　一开始校方拒绝认可家长的检测数据，但手拿着一份“合格”的检测报告，却始终无法解释越来越多学生出现症状。于是由家长和校方共同参与的委托检测，终于给出了塑胶跑道的有害物质超标三倍的结果。在学校和家长的撕扯中，孩子们已经在跑道旁边呼吸两个多月了。而此时，对千余名小学生的体检发现，已经有578人血常规指标异常；111人尿常规指标异常；135人肝功能、肾功能、尿酸指标异常；98人凝血功能异常；9人胸片改变。年度体检多一个加号都害怕的我，真不敢看这些数字。

　　曾经嘴硬说如果操场没问题，要家长登报道歉消除影响的学校，终于觉得被打脸了。在去年11月中旬，学校声称对跑道进行了铲除清理。但家长认为，学校没有按照此前“毒跑道”的处理惯例，深挖50厘米，而只是做了浅层处理。因为孩子们的症状没有消除，从跑道被铲除到元月初，至少再有30名学生出现流鼻血、咳嗽等症状。有几个孩子“尿隐血”的指标比铲除之前更严重了。

　　家长们再次把这一情况通过媒体反映，于是当地教育部门又跟着动了动。元月4号，三门县官方宣布，免去事发学校校长、教育局基建科科长职务，并对相关人员进行监察立案。但通报中仍然强调，学校空气质量检测合格，教学秩序正常。

　　可是“熊孩子们”好像偏偏要跟“质量检测合格”的空气闹别扭似的，他们的身体一点没有消停的迹象。到元月18号这天，又有多名学生出现流鼻血的状况。这次一贯“耿直”的校方沉默了。

　　按理说校长和老师也要在校园里呼吸，为什么宁肯为一块跑道死鸭子嘴硬呢？人们很自然想到招标中标里的猫腻。媒体调查就发现，塑胶跑道的中标施工单位中诚建设，很可能在中标之时施工资质并不包含体育场地施工。而另一家拥有资质的公司，却没有中标，没中标的原因是该公司投标文件未按要求装订。

　　“毒跑道”或者化工厂臭气侵扰校园的事三不五时就会发生，在这些事件中常常会有一种很吊诡的拉锯。家长一方说学生的健康出现明显异常，但另一方坚持检测数据合格。甚至有时候明明空气中的臭味很明显，但责任方却硬说不会对健康产生影响。数据这东西就像妈妈打的毛衣，编一编总会有的。如果是化工厂，或是某些不负责的环保部门这样说也就算了，但教育部门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应该是学生的身心健康，而不是数据合不合格。硬拿数据怼人，是不是也算忘了教育的“初心”呢？

　　校方和施工方坚持跑道质量合格，可能还有一个背景。去年11月1日，国家颁布实施了塑胶跑道新国标，相比旧标准严格了许多。三门实验小学的跑道恰恰在新国标颁布两个月前竣工，9月份学生刚刚出现症状时跑道检测是合格的，家长在新国标颁发以后检测就发现是超标的。以往国家标准过低，可能确是“毒跑道”频现的原因之一。但在孩子的健康已经出现明显症状的时候，仍然拿数据说事，拒不面对问题，显然是不适宜的。

　　这又提醒我们另一个问题，在新标准颁行之前建成的那些跑道中，即使学生没有出现大面积的异常反应，会不会有一些也在默默地释放有害物质呢？既然有了标准更严格的新国标，我觉得负责任的学校应该按照新标准对存量塑胶跑道都做一次检测。毕竟这是关乎健康的事儿，何况学生可以毕业，老师可没法毕业。和很多社会顽疾一样，毒跑道这事既涉及国家标准，同时又和利益寻租、“价低者得”的招标原则、塑料行业监管等诸多方面有关。不管外部原因有多少，如果“生命健康至上”这个最后的总阀门不松，很多事情的后果肯定不会那么糟。

　　（文/于永杰）